刘婶子没地方去,又担心离得远了看顾不过两个孩子。于是,带着两个孩子来看狗蛋念书。
大人不着调,孩子总是无辜的。多学些做人的道理,免得长大以后也是个混不吝的。
“婶子,你怎么来了?”苏禾惊喜地问道。
狗蛋没回头,专心致志看着小黑板。
上次苏姐姐就是这样骗自己的,害得自己挨罚在院子里默字。那树枝又硬又不顺手,手上磨起了泡。娘说了这个月赚的多就会给自己买文房四宝,到时候就算挨罚也能轻快些。
苏禾走上前,又见刘婶子带了两个孩子,还以为是给自己送学生的。
“婶子,这是给我送人呢?”
“小禾,你们学。我就是带两个孩子听听,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红黑的。”
狗蛋听到刘婶子的声音,谨慎地回头又快速转回去,生怕被发现。其实也就是他自己掩耳盗铃,以为别人都没看到罢了。
“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。”盼娣老老实实回答。
苏禾很是吃惊,小小人儿竟能懂得这个:“哎呦,盼娣真棒,大家鼓励她一下吧。”
盼娣整个人飘飘然,这是她第一次受到表扬,她以后一定会更努力。
“盼娣,你怎么知道的?”招娣问道。
“姐姐,我听吕秀才说的。”
“听了一遍就记住了?”
盼娣还不能理解姐姐的意思,指了指头说:“不知道,在这里,嘴巴说出来。”
苏禾和路今安听着姐妹俩的对话围上来,仔细端详盼娣。这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,呸,过耳不忘。果然没怎么用过的脑子就是好使。
李多荣在家里一直是中心人物,除了娘经常照顾妹妹偶尔顾不上他,几乎所有人都围着他转。
到了苏禾这里,一时间众人的眼光不在自己身上,小脾气上来:“我也要鼓励。”
众人看向他,他又梗着头不敢言语。
“娘,这是谁家的小弟弟,我怎么跟没见过。”狗蛋上前想要拉他,被躲开。
“你姑姑的孩子。”
李秀秀又回来了,苏禾的心咕咚往下一沉,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。她看向路今安,路今安也是拧着眉头不说话。
“狗蛋······”苏禾喊道,只是话没说完,李多荣已经打断:“你怎么叫狗蛋,好难听的名字。”
狗蛋有些不开心,眼圈微红,却还是碍于礼貌没有打断李多荣说话。
苏禾最见不得狗蛋受委屈,反驳道:“谁说狗蛋没有好听的名字?狗蛋,之前姐姐答应给你取个名字,你爹娘同意了的。以后别人问你,你就说你的学名叫李九思,小名叫狗蛋。”
招娣和盼娣蹦蹦跳跳,欢喜道:“狗蛋(哥哥),你有大名了。李九思,真好听,真好听。”
“才不是,我的名字才是最好听的。我的小名叫多宝,有很多宝贝。”李多荣不甘心地大喊大叫。
李小妹被哥哥突如其来的叫喊吓得打了个哆嗦,脸色变得煞白,一旁的刘婶子赶紧抱在怀里安抚。
苏禾可不管这熊孩子是从哪里来的,来这里欺负人就是他的不对。
苏禾没用别的招数,只是不搭理他,转头向其他人解释狗蛋的名字。
“君子有九思。视思明,听思聪,色思温,貌思恭,言思忠,事思敬,疑思问,忿思难,见得思义。”
栓子艳羡道:“狗蛋,你的名字是君子之名。”
试问天下谁人能受得了冷暴力,李多荣见众人不搭理自己,鼻涕泡都要冒出来。
“英娘,英娘,娘她······”李大柱气喘吁吁,脸上的眼泪汗水分不清。
刘婶子心里一慌,急忙问:“娘怎么了,你说话呀。”
李大柱说不出来,只是看着刘英娘流泪。
苏禾心里咯噔一下,嘱咐其他孩子赶紧回家,带上狗蛋追刘婶子。
这夫妻俩也是,着急忙慌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跑了,倒是忘了狗蛋。不,现在应该叫李九思了。
狗蛋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了,苏禾说不出来,还是路今安回了一句:“从今天开始,你要学会长大了。”
狗蛋认真地点头,丝毫不知道今天他将面对人生的第一次离别。
李奶奶的脸惨白得像张纸,没有半点血色,死死盯着门口,狗蛋进来后才松了下来。
“狗蛋,要······好······好······读书。”李奶奶说话已经十分吃力,下一秒气便不够用了似的。
狗蛋点点头,手抚在奶奶胸前帮她顺气。周围大人们的脸色都像锅底灰一样,没人说话。
狗蛋自顾自说着:“奶奶,我一定好好读书。苏姐姐今天给我取了新名字,爹娘同意了的。叫李九思,君子的名字呢。”
“奶奶,我以后也一定会成为一个君子。然后当一个村长,对大家好的村长。”
“奶奶,等着秋天的时候你给我做窝头吃,再放上个糖柿子,真甜。”
狗蛋越说,哭腔越明显。
李奶奶的眼睛闭上,手已经垂下去。
狗蛋死死攥着那双手不撒,从未来说到自己记事的时候,从四季说到今天。顺序乱糟糟的,心也是。
苏禾努力睁大眼睛,可眼泪不听话,扑簌扑簌落下来。
路今安面露不忍,想带苏禾出去。可苏禾被钉住一般,挪不动脚。他只得挡在苏禾身前,用帕子擦干她的眼泪。
“狗蛋,跟你苏姐姐出去,娘给奶奶换衣服。”刘婶子拽着狗蛋的手,祈求的眼神看向苏禾和路今安。
狗蛋是她的儿子,她最了解。看着软弱,实则最是倔强,现在只有苏禾的话他能听进去。
苏禾环抱着路今安的手撒开,慢慢走上前说:“九思,先跟姐姐出去,好吗?”
狗蛋的目光从李奶奶粗糙的手转向苏禾,他知道姐姐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,他知道哪怕自己不出去姐姐也是屋子里唯一一个不会怪自己的人。大人们总说自己不懂事,连生养的爹娘都打定主意不让自己多陪陪奶奶,只有苏姐姐会问自己愿不愿意。
狗蛋低垂着头,将手放在苏禾手上。
冰凉,苏禾感觉她浑身都凉透了。
不只是狗蛋第一次面对死别,她也是。